7月2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举行会晤 （图源：东方IC）

2018年6月1日，在两次豁免期未能达成协议之后，美国开始对欧盟、加拿大等盟友的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涉及总金额达到64亿欧元。随后，欧盟国家做出了“不对等的反击”，即对美国价值28亿欧元的商品征收25%的惩罚性关税。就此，美欧贸易纷争进入实际摩擦阶段。不过，双方都是软硬兼施。欧盟表示要在未来的三年内对剩下价值36亿欧元的美国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而特朗普则表示可能对欧盟的汽车征收20%的惩罚性关税。同时双方也都留下余地，7月25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对华盛顿的预定访问，其实是双方心里已经算计好的“妥协”机会。正如外界所预期的，此次对话后双方同意通过谈判缓解贸易摩擦。

在美欧贸易摩擦的背景下，美欧关系会不会演变为“敌对关系”一度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看来，美国必须拥有相对于其他国家（包括盟友）的绝对实力优势，因此他奉行“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的理念，强烈反对盟友“占美国的便宜”。这与美国一直以来处理与盟友关系的做法有很多区别。特朗普甚至明确表示，欧盟在贸易政策上的不公平做法，就使得其成为美国的一个敌人。

在过去几十年中，美国政府对盟友的“要求”历来是，可以允许盟友采取一定的不对等的贸易政策，并可以在安全方面“搭便车”，但盟友需要支持美国的领导地位以及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这是因为，尽管美国会因盟友的搭便车行为遭到一定的经济损失，但总的来说，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能够带给美国更多的收益。不过，这一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显然不这样认为。如果把欧盟作为一个国家计算，它在2007年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虽然欧盟是美国的盟友，但长此下去美国霸权地位的根基势必动摇。从这个角度说，特朗普认为，欧盟在贸易中的不公平做法就威胁到了美国的国际安全；显然，这里所说的国家安全，指的是战略安全，即美国霸权地位的安全。

因此，特朗普反击所谓的“不公平贸易行为”时，并没有放过自己的盟友。特朗普看得很清楚，一方面，欧盟这样的经济体在国际安全和经济秩序上仍然依赖美国，与美国的共同利益远远超过分歧，因此必然会在最后一刻做出让步；另一方面，美国必须坚定不移地捍卫自己的经济利益，才能为美国的霸权地位提供长期支持。2017年，欧盟对美国的贸易逆顺差超过1300亿美元。若不反对欧盟或者日本的“不公平贸易行为”，那么美国霸权地位的未来仍然面临不确定性。

事实上，欧盟并不能算它自诩的全球自由贸易的样板。欧盟作为一个地区集团，其关税壁垒和非关税壁垒广泛存在，以农业保护为典型代表。而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出口国。对于美欧贸易摩擦而言，特朗普最不满意的还有汽车关税的问题。欧盟对美国的乘用车征收10%的关税，而美国对欧盟的乘用车只征收2.5%的关税。因此，特朗普提出所谓的“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即“三零方案”）的方案，事实上把欧盟和日本逼到了墙角。在现有的世贸组织规则下，虽然自由贸易是总的精神，但事实上存在各种优惠贸易安排和被允许的歧视。这样做的理由是考虑到不同国家的发展阶段和发展水平。但是，对于特朗普政府而言，日本、欧盟、中国等国家或组织在经济方面的挑战，迟早将演变为对美国综合实力地位的挑战。而要改变这种做法，最简单粗暴的，就是彻底废除一切歧视性安排，大家都在一个平台上竞争。

不过，此番美国提出的“三零方案”与此前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既有共同点也有差异。共同的地方在于，参与成员国都实现高度的自由化，大幅度减少各种成员间的关税和非关税的壁垒；不同的地方在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更加完全，在体系内高度自由化的同时，对外设置了更高的壁垒。因此，“三零方案”只适合美、欧、日这种它们自认为遵循了同等市场环境等标准的国家；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则适合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美国可以借助这些规则迫使其他成员进行国内的政治经济改革。无论如何，“三零方案”和TPP方案都意味着，所有国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将在一个平台上竞争。而对于欧盟和日本来说，它们会面临一些既得利益的损失，也会面临国内产业的衰退以及引发政治上的动荡。

当然，完全在一种平台上、一种条件下竞争，是否意味着真正的公平（例如迫使发展中国家提高自己的环境标准、人权标准以及更加市场化）？还是说会带来更大的南北差距和国际不公平？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可以肯定的是，过去几十年间流行的包容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即将宣告结束，新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将是一种只包含符合同样自由政治经济标准国家的秩序，新兴大国的崛起将因此而变得更加艰难。

（宋伟，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中国论坛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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